“诸位见过黄昏的落日吗?见过。
“见过咸蛋黄颜色的落日吗?见过。
“见过扁扁的、仿佛流淌着红色汁液的落日吗?唔……不一定见过。
“见过方形的落日吗?——你会相信的,我做农民的时候真见过,是一种从容的、微笑着慢慢隐退的平行四边形。”
写下这些文字的黄永玉,如今已经96岁了,他说:“六七十年前听来的故事。再不讲出来,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提起它了,等于和我一起淹没在世界之外。我不可惜,我肚子好多故事,尤其是好多笑话可惜。”于是有了这本《不给他音乐听》。
真的爱,真的信任,真的工作,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
黄永玉生于年7月,湖南凤凰人,土家族。中国当代著名画家、作家。
自学美术,少年时期就以出色的木刻作品蜚声画坛。被称作“画坛鬼才”,国画、油画、版画、漫画、木刻、雕塑皆精通,在中国当代美术界具有重要地位。
将文学视为自己最倾心的“行当”,从事文学创作七十余年。诗歌、散文、杂文、小说诸种体裁均有佳作,著有《这些忧郁的碎屑》《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》《太阳下的风景》《比我老的老头》《无忧河的浪荡汉子》等。
《不给他音乐听》是黄永玉最新散文随笔集,收录二十五篇文章,包括其在年10月前创作的新作品。从人生自述、如云胜友到对世事的洞察,我们可以看到湘西故里的人、事和他年少时期的生活;他学画的因缘、云游漂泊的艺术成长;他与文艺名家的风云际会;以及谈喝茶吃酒、论死亡灵魂,尽显生命进入“90后”的随性洒脱和澄澈旷达。黄永玉为本书特别手绘封面彩图和自画像,还编配十数张私家珍存照片和自绘插画。
沈从文曾说:“黄永玉这个人很聪明,画画写文章靠的是自学,他的风格很独特,变化也多。”
黄永玉在书中写道:我自小就是一个流浪者,没有系统的学识、固定的职业,甚至没有正常的饮食,没有老师和前辈的提拔,没有群体的互拱,自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。值得开心的是自由。随地捡来的杂食、顺手拈来的书本,阳光、空气、水,足够在大江湖漫步了。从无门户之见,吸食的都是有用之物。真的谦虚、真的客观、真的开心快乐、真的善于排解忧伤;真的爱,真的信任,真的工作,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。卡夫卡说:“人要客观看待自己的痛苦。”快乐何尝不是如此?
书名为什么叫《不给他音乐听》?
与盛年落笔酣畅淋漓、痛快恣肆有所不同,黄永玉近年来的文字更松弛平和,也更含蓄机巧,但依然保有独特的黄氏风格:妙趣刁钻、谐谑轻松。
在代序《不给他音乐听》,黄永玉写了一个外国故事,表达了书名的由来:
一个稍微有点钱的单身汉,在一座长满绿草的大山坡上盖了一栋讲究的房子。没想到住下的第二天大清早他就烦恼了。让一种特别的声音吵醒,天天如此。早晨五六点钟,一个身体强壮快乐稳定的年轻牧羊人,会把一百多只羊撒在这座山坡上吃草。还在他的窗口迎着早晨的太阳大吹号角。单身汉清楚,房子是他的。外头长满绿草的大山坡是大家的。号角是牧羊人的,他爱什么时候吹就什么时候吹。山下住着的老乡们,男女老少最喜欢清晨半睡半醒的时候远远听年轻牧人的号音,有一种到老还让妈妈哄着睡觉的感觉。上派出所讲理?准输;公安人员大多从小听号角长大。打架。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再说。于是、于是又于是……单身汉打开窗子,在窗台上摆了一瓶红酒,两个杯子。牧羊人赶着羊群上坡了。开始吹号角了。单身汉面带微笑耐心等待他把号角吹完。倒满两杯酒,一杯给牧羊人:“早上好!”“早上好!”第二天,牧羊人吹得更起劲。又是:“早上好!”“早上好!”第三天,第四天,一直那么“早上好!”了一星期。牧羊人问了:“我牧我的羊,我吹我的号,代代老规矩,为什么你大清早起来和我干杯?真不好意思!”“你怎么这么说话?你天天演奏这么好的音乐给我听,我会是个狠心不懂报酬的人吗?你不想想,每天那么早起来究竟是为了谁?”单身汉说。“唔!”牧羊人懂了。牧羊人仍然天天早晨吹他的号,跟单身汉天天干他的杯。忽然一天早晨放酒瓶酒杯的窗口关了。牧羊人心想:“他有事进城了吧?”照例仍然吹他的号。窗子就那样一天天地关着不再打开。牧羊人感觉到什么地方出了问题?或许碰到个艺术上的负心人。以后甚至不带号角牧羊了。同村的老乡问他为什么不吹号角了?“不给他音乐听!”牧羊人说。
画速写付餐费
黄永玉在《不给他音乐听》中写了很多有趣的事,比如张冠李戴:“我还不太老的时候就有过这类罪过的案底,把自己一本画册送给五九年十大建筑总设计师张开济老兄的时候,夫人写成了袁荃猷(实际是王世襄老兄的夫人),后来我怎么具体道得歉已经记不起来了。朱光潜先生送过一部重要的译作给我,看到扉页上居然写了‘永玉、郁风贤伉俪惠存’的时候,我把书收藏得好好的,不让苗子老兄和郁风大姐看见。”
比如画速写付餐费,在《速写因缘》中他写道:“我原来靠投稿过日子,后来在一家报馆当非永久性的美术编辑。又为一两家电影公司写剧本,为他们的电影画报每期画四幅速写。有时人物,有时风景。叶灵凤先生在《星岛日报》编‘星座’副刊,间或有一两幅速写在那里发表。记得报馆不远处有间童子鸡很出名的餐馆,名叫‘美利坚’,我常和朋友在这里小叙。一次吃到半中腰时才清楚大家口袋里都没有钱。匆忙地由我对着饭馆里饲养的热带鱼回了一张速写,用手指头醮酱油抹在画上算是色调,给了叶先生一个电话。不久,叶先生笑眯眯地来了。我们交上了稿,他预支的稿费付清了童子鸡钱还有剩余,宾主尽欢而散。料不到40年后的上个月,有位年轻的先生送来了这幅画,啊!苍黄之极,那么令我熟悉而亲切,仿佛这事发生就在昨天。”
他以一颗不老的赤子之心,以潇洒旷达的姿态,展现跌宕丰富的人生况味。
(燕都融媒体记者宋燕)